□记者 张爽
一边是不遗余力的脱贫致富，一边是猝不及防的致贫返贫，这种“沙漏式”的扶贫现象成为河北省邯郸市魏县脱贫攻坚道路上的一道难题。
距离全面脱贫的时间还有两年多，如果一直有贫困户在贫困线上进进出出，魏县将难以完成脱贫攻坚的大任务。更大的挑战来自2020年后，全面实现脱贫攻坚目标后，如何守住这来之不易的脱贫成果？
魏县把目光聚焦到了保险机制上。2017年10月，魏县县委、县政府联合太平洋产险河北分公司推出了业内首款商业性防贫保险产品——“防贫保”，重点关注处于贫困边缘的两类临贫、易贫特殊人群，抓住因病、因学、因灾等致贫返贫关键因素，提供相应的保险保障，为魏县80万农村人口织起一张贫困线上的防护网。
2018年3月，国务院扶贫办政策法规司副司长王光才到魏县调研“防贫保”项目时表示：“你们的工作是落实习近平总书记指示精神的具体体现，你们的探索为国家制定2020年后相关政策提供了路径。”
消除存量 又出增量
高连所今年60岁，一家5口原来是魏县东代固村的建档立卡贫困户。后来高连所的儿子开始在本村做建筑工，一年下来能有大约1.8万元的收入；儿媳一边在家照看上学的孩子，一边打理家中的3亩地，每年也能有3000元左右的收入。这样算下来，家庭人均年收入是4200元，按照魏县在2016年确定的人均2952元的标准，总算是实现了脱贫。
然而，好景不长。去年8月，高连所被确诊为肺癌，在邯郸市第一医院肿瘤医院住院治疗，医疗费用总额将近19万元，其中自费部分也要7万多元。刚刚燃起希望的一家，重新陷入贫困的绝望。
高连所的经历只是一个缩影。从2014年到2016年的两年间，邯郸市的新增贫困人口与返贫人口合计有近6万人。如果不采取措施控制贫困增量，扭转一边脱贫一边返贫、致贫的被动局面，要想实现到2020年全面脱贫的目标，难如登天。
2017年8月，作为邯郸市防贫试点县，按照邯郸市委书记高宏志提出的“未贫要防”这一工作部署，魏县开始着手探索精准防贫机制。而摆在魏县县委、县政府面前的首要问题就是，什么样的人最需要防贫？
最需要防贫的一定是像高连所一家一样，刚刚实现脱贫的群体。他们虽然通过政策帮扶和自身努力摘掉了贫困的帽子，可一旦家中稍有变故，就会再次跌落至贫困线下。
另一类群体同样需要关注。他们处于贫困的边缘，家庭人均收入可能刚刚超过建档立卡贫困户的标准，难以享受到国家的扶贫政策，可实际境遇并未优越多少。随便一项大的开销，就可能把这部分人送进新增贫困人口行列中。
经过人社、教育、民政等部门的测算，在魏县80万农村人口中，这两类返贫、致贫风险较高的人群约占10%。
通过什么方式能为这些人设立一种防贫机制，守住来之不易的脱贫成果？魏县开启了一场头脑风暴。最后，他们想到了保险。
“我们已经看到了保险在精准扶贫中发挥的巨大作用，那么是不是也同样可以利用保险机制来实现精准防贫的目标呢？”魏县县委副书记陶俊强向一众保险公司提出了这个问题。
“定人定量”到“群体共享”
经过几个月的研究，2017年10月，魏县县委、县政府与太平洋产险魏县支公司达成协议，合作创设“防贫保”。由县政府出资400万元作为防贫保险金，按每人每年50元保费标准，为占全县农村人口10%左右的非贫低收入户和非高标准脱贫户（以下简称“两非户”）购买保险，保障“两非户”在因灾、因病、因学致贫或返贫时，能够得到保险赔付。按照协议规定，保险金多退少补、余额结转，保险公司从保费收入中收取一定比例作为运营服务成本。
“防贫保”最大的特点，是在防贫对象的选择上，不事前确定，不事先识别，而是以其家庭年人均可支配收入不高于上年国家贫困线的1.5倍标准进行框定。太平洋产险魏县支公司通过个人申报或人社、教育、民政三部门后台检测两种方式，获取信息，调查核实。
“虽然是为魏县10%的农村人口购买了‘防贫保’，但由于保障对象不具体到个人，所以我们的服务范围实际上是80万农村人口的全覆盖，这对太平洋产险的人员素质、运营能力和管理能力都提出了不小的挑战。”全程参与“防贫保”产品设计的太平洋产险河北分公司政保业务部副总经理杨丽丽说。
为了保证防贫保险金发放的准确公正，太平洋产险设计了“四看一算一评议”的入户调查流程。“四看”指的是看住房、看家用、看大件、看儿女，了解家庭成员构成、基本生活情况和主要经济来源等基本情况；“一算”指的是算收入，通过对被核查人、其家庭成员以及有抚养或赡养义务的亲属的收入进行核查，统一考量其家庭收入情况；最后，根据上述结果，魏县支公司会对家庭情况进行整体评价，对是否符合防贫标准进行初步综合评估判断，并将调查结果反馈给魏县扶贫办或民政局。
与此同时，为了提高“防贫保”工作的实效性和透明度，太平洋产险总公司结合魏县支公司的业务需求，搭建了一套防贫保险预报系统，与魏县精准扶贫大数据管理平台实现对接，通过互联网自动受理防贫补偿申请，及时进行调查处理，完成防贫保险金支付，而申请人也可以随时查询申请进度和结果。
实招显实效
高连所一家是“防贫保”最早的一批受益者之一。根据魏县2017年人均3200元的脱贫标准，“防贫保”框定保障对象的标准是4800元（3200元的1.5倍）。高连所家人均4200元的收入刚好在这一范围内。经过太平洋产险魏县支公司的入户调查，高连所符合防贫保险金的发放条件，最终向其发放保险救助金5.3万多元，有效防住了一家人因病返贫的可能性。
陶俊强介绍，在2017年底贫困人口动态管理过程中，经过认真识别，全县新增贫困户42户、同比下降98.6%，返贫户35户、同比下降86%。而截至2018年5月份，“防贫保”项目累计赔付459人，赔付金额达310.4万元。
“‘防贫保’不仅守住了返贫的底线，借助保险公司专业的查勘力量，也帮助节省了政府资源，提高了精准扶贫工作的效率。”陶俊强说。
“防贫保”的另一个重要作用是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了社会的公平。陶俊强说，在建档立卡识别贫困人口时，一些在贫困边缘的农村低收入户经常就被卡在了标准之外，虽然与贫困户家境相差不大，但不能享受优惠的扶贫政策，很容易造成矛盾。而防贫保险把非贫低收入户纳入到保障范围中来，使得这部分人群在发生困难时，也能够及时受到防贫救助，不至于陷入贫困，给基层工作带来了很大的便利。
政府部门的认可也给了太平洋产险极大的信心。“我们常说‘大道至简’，其实从保险原理来看，‘防贫保’的产品设计并不复杂。能够发挥出如此的效能，是因为它针对政府需求，为脱贫攻坚工作的痛点和难点提供了有效的解决方案，同时又发挥出了保险公司的专业化优势。”太平洋产险河北分公司总经理徐国夫说。
目前，太平洋产险河北分公司已经与邯郸及邢台等多个县域成功签单或签订合作协议，为近300万人提供了防贫保障，同时还与省内多个地市的县域政府进行了合作洽谈。
太平洋产险董事长、总经理顾越表示，“防贫保”为太平洋产险践行扶贫攻坚的社会责任创新了思路。接下来，太平洋产险将把防贫保险的模式在全系统内推广，同时，设计“菜单式”保障责任，根据每个地区返贫、致贫的主要原因进行多重组合，争取让每个地区都能有一份定制化的“防贫保”。
记者手记
2020年后怎么办？
□记者 张爽
相信这个问题不仅困扰着魏县，困扰着邯郸，也困扰着全国各个省市的贫困地区。扶好了，如何才能守得住？
从这个层面来说，“防贫保”的确为“后脱贫”阶段提供了一个思路。它把无法享受到扶贫政策的非贫低收入群体纳入其中，把这张防护网织得更大；更重要的是，它的资金来源是财政资金，而非扶贫资金。也就是说，只要地方政府愿意拨款，这个产品会一直延续下去，这个市场空间会一直存在，不以2020年的到来为转移。
而对于保险公司而言，“防贫”其实比“扶贫”更对口。关注保险业的人应该知道，最近两三年里，保险业一直在举全行业之力助力脱贫攻坚。除了相应的保险产品之外，大量的人、财、物源源不断涌入分散在全国各个角落的对口帮扶村，彰显了保险业的社会责任，也产生了实实在在的脱贫成果。
但是，有一个问题不能回避：脱贫需要什么？需要致富，需要有赚钱的方法和途径。而这并不是保险产品或制度能直接提供的，换句话说，保险可以保证不变穷，却不可以保证会变富，否则不是骗保就是投机。即使是“支农支小”的直接融资，起到的也只是资金融通的辅助作用，最后还是要落到产业上，或是种植，或是养殖，或是光伏电站。更何况，现实中，很多贫困户“宁可穷死也绝不贷款”，基层保险扶贫工作者们有劲儿使不上。
但是，防贫的性质大不相同。如果把贫困比喻成一种疾病，那么防贫的目标就是保证治好一个走一个，病情不反复，同时做好免疫力低下人群的疾病预防工作。这完全符合保险兜底保障的机制原理。
事实上，虽然没有像河北魏县这样明确提出，保险行业在扶贫攻坚中防止返贫、致贫的作用一直都在发挥着。不过，“防贫保”的实际运行说明，保险行业的作用在2020年后守住脱贫成果的阶段可能会有更大的发挥空间。
那么，当脱贫攻坚进入下半场，保险公司会把扶贫防贫的工作仅仅当做一种社会责任吗？这恐怕不符合商业运行的逻辑，即便是保本微利也难以持久。保险企业恐怕会将目光瞄准背后的政保合作市场。传统的车险、意外险自不必说，像进展不错的长期护理险、推进缓慢的税优健康险、新鲜出炉的税延养老险，如果能有政府部门的支持，对产品推广肯定会产生积极的作用。各类责任保险更是如此。
所以，如果“防贫保”的理念能被更多地方政府部门认同，保险业在消除贫困的道路上将大有文章可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