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向北方——保险业一线人员生存状况调查
发布时间：2020-01-15 09:17:24 作者： 来源：中国银行保险报网
□记者 黄明明
张伟已经买了去沈阳的火车票，临行前还是决定再搏一次。
即将要从河北一所大学毕业的张伟为了工作的事焦虑已久。打听了很多人，谋划了若干未来。偶然间听人说保险业是朝阳产业，虽自己并非金融保险专业，遂以进入保险公司内勤当做目标——不过卖保险是坚决不干的。
经过几次面试和内部推荐，张伟居然收到了一家中型保险公司的橄榄枝，令他喜出望外。如果说有些许不满的话，那就是不能留在北京总部，而要到辽宁分公司就职。
此前，一家国有的头部保险公司已经给张伟打过好多次电话，在电话里信誓旦旦说是内勤岗位招聘。出于对这个公司品牌的景仰，张伟决定给自己一个留在北京的机会。
面试现场让张伟始料未及，大跌眼镜，“甚至有一点点失望”。面试官巧舌如簧劝说张伟加入营销员的队伍，并从收入、前景的角度分析内勤如何不如营销员有前途。这让张伟十分疑惑，分明是招聘内勤岗位，为什么一见面变了味？
从面试之处出来后，张伟毅然踏上了去往沈阳的火车。
1
近年来，随着北京上海等一线城市落户门槛提高、房价高企、房租直线上升等，一线城市已经呈现“关门、疏解”的趋势，一线城市已经不是人们唯一选择。
伴随而来的，是“回到省会城市”的呼声越来越高，郑州、武汉、成都、西安等热门城市身价水涨船高；长沙、沈阳等房价仍然处于低位的省会城市摇身一变成为价值洼地，成了很多人选择工作和居住地的考虑对象。
张伟对沈阳既有忧虑也有憧憬。
近些年来，一句“投资不过山海关”就将东北的财富大门关闭。伴之轮番出现的营商环境、人口流失、空气污染、资源枯竭等等信息和话题的暗示，很多本土人口不断走出山海关，外地人口对东北的工作慎之又慎。张伟在网络上看到不少类似的信息，越看越是愁闷。令他转增郁闷的是，亲戚朋友几乎都不赞成自己的选择。一个在县城里做查勘员的小学同学告诉他，自己在县城里都能有七八千收入，去那么远还不如回家。农村老家的父母听说从沈阳回家一趟又要坐船，又要坐火车，可能需要好几天，愁眉不展。更因儿子以硕士研究生学历在北京不能落脚，觉得在村子里很没面子。
让张伟略有安慰的利好也并非没有。自成都、武汉、郑州等晋入国家中心城市之后，沈阳建设国家中心城市的传闻不绝。随着各城市人才引进政策的火爆，沈阳也顺势推出人才引进相关支持政策，例如普通高校毕业生来沈求职，提供10天免费住宿；对成熟实用人才给予购房租房补贴；人才引进可落户购房等等，虽然比起南方各大城市的政策略显低调，却也彰显了对外来人才的诚意。
沈阳这座城市对张伟吸引力最大的除了省会城市的身份之外，也是因为房价比较低。与北京动辄五六万一平米、学区房达到十几万一平米的房价相比，沈阳的确存在房价优势。除了浑南区这种热门新区房价不断上涨外，沈河区为代表的老城区的房价低到不可思议，有的岁月悠久的老房子甚至单价才五六千一平米，“简直就是白菜价”。张伟曾经计算过，以这样的房价来计算，自己工作稳定一两个月后，买一套80多平的二手房，才50万上下，首付只要十几万就可以拥有自己的房子，每个月还房贷也不过两千元左右。与北京购房者动辄上百万贷款、上万元月供相比，压力很小。这在北京简直是天方夜谭。
当时，买沈阳房子也是一种投资。有一位房地产界的“领袖”也看到了沈阳房价的价值落差，带领上千人涌到沈阳抢房，一时沈阳必涨的预期蔓延在各路投资者心中，虽然本地人仍然不为所动。
张伟也被思潮感染，认为日后升值了可以卖掉，作为重返北京的资本。入职之后，张伟很快就萌生悔意。
2
由于种种原因，保险一直是金融专业学生的末位选择。其中的因素比较复杂，牵涉到行业口碑、工作稳定性等因素，更重要的一点，是薪资收入较低和晋升体系不完善。
记者曾经对几大院校的老师和学生进行过毕业生就职调研。河北经贸大学金融学院老师冯文丽说，从该校的学生就业反馈来看，北京银行业保险业的工作月薪上万十分普遍，在石家庄相同的工作岗位则是4000左右。在北京工作效益比较好的银行支行，有的首年工作者年薪甚至可以达到20万以上。“还是北京收入高，所以学生们只要有机会还是愿意去北京”。
让张伟萌生悔意的，也正是薪资收入。
张伟入职的这家寿险公司，抵不上保费收入排在前列的几家巨型公司，也处于行业中游位置，非常有发展前景。张伟一开始想进入公司的综合部门负责宣传工作——这是他对保险公司内勤最简单的理解。分公司的负责人刘默十分看好张伟这个小伙，学历高、人物好、又在为人处世上比较通透，是个做业务的材料，决定让张伟进业务部门锻炼，并加入公司的一个人才培养计划。
谈到工资待遇时，张伟有不高的预期，还是低到他的预期之下了。基本的工资收入三千出头，不到四千，这一点让张伟很难接受。他自己反复算过账，除去房租、生活等刚性支出外，每月的工资已经所剩无几。不必说回家的路费，可能每月都没有多余的钱来买水果吃。而在这一点上，公司也很坚决，工资标准基本是不可动摇的。
在外界看来，保险行业属于金融行业，与银行、信托、基金等光鲜职业并肩，收入应该不低。前一阵子，平安李源祥转战友邦保险，以年薪5000万元+2亿元补偿费震惊了世人。其他保险公司高管收入千万年薪也并不鲜见，百万年薪更是普遍。但是精英的光鲜，并不代表行业中基层人员的收入高。
保险公司普通员工收入低，是行业的一个痛点。北京的一家财险公司一直在招聘综合人员，待遇是月薪6000元左右。前来面试的人很多，优秀的人才也不少，面试时相谈甚欢。当他们谈到薪资待遇时，脸上不禁写满了失望。也有能够接受薪资条件的人，却并不符合公司对岗位的高要求。有一位经济学家谈到这样的问题时说，一面是求职者找不到合适的工作，一面是公司招不到合适的人。“这是一种结构性失调”。
工作了不到三个月，在转正前夕，经历过天人交战的张伟，再次下定决心，回到北京，重新开始。
3
事实上，以北京为代表的一线城市，仍然是很多学生的首选。
“北方的学子首选北京，石家庄也是可以考虑的”。冯文丽老师说，她的学生主要选择这两个地方。北京的收入高一些，石家庄的压力小一些。
中央财经大学保险学院统计数据显示，从2014年到2019年，该院研究生就业地域并无显著变化。2014年选择北上广深的研究生占比75.28%，其他地区占比仅为24.72%。到了2019年，这一数字变成了75.29%和24.71%，波动幅度非常小，显示着金融专业毕业生的基本流向。
上海这座大城市对于金融专业毕业生，仍然有莫大吸引力。复旦大学经济学院许闲教授说，从就业城市来看，我们的学生可能还是集中在上海。当然也有部分学生回到自己的家乡。这个趋势比往年会明显，因为上海房价太高。但是就大部分学生来说，最后还是会选择留在上海工作。
对于行业选择偏好上，“这个基本是随当年市场情况定，基金、证券行业还是有吸引力，大型国有银行、保险公司也很受追捧”。中央财经大学保险学院副院长周桦说。
“我们是金融专业，学生们首选银行，保险退而求其次，大多数学生都在这两个专业之间选择”。冯文丽老师也谈到这一点。
许闲教授则道出了另一个趋势，这两年复旦大学的学生选择保险公司就业数量明显增加。不仅包括学保险专业的学生，也包括很多金融、税务、电子商务等其他专业学生。特别是保险头部企业，中国再保险、太平保险、中国平安、中国人寿、太平洋保险这些大型公司对学生的吸引力明显增加。
“我飘向北方，别问我家乡，高耸古老的城墙，挡不住忧伤”。一首火爆的《飘向北方》唱出了北漂的悲凉和坚决。
张伟重新回到北京，放弃了对于金融行业的追逐和幻想。辽宁的三个月保险公司内勤工作，张伟看成对自己的一种磨砺，有时候也觉得是走了一次弯路。
一个月后，张伟找到一份互联网公司的工作，综合月薪收入万元左右，他比较满意。
在被称为“后厂村”的人潮汹涌之地，张伟在公司里隔三差五就要加班到半夜，有时候要值班到天明。“侥幸的是，躲过了一次大裁员，不幸的是，互联网公司的红利已经没有了”。
对于未来，张伟尚无太多打算。“先活着，走一步看一步吧”。
（文中人物应采访对象要求均为化名。）
□记者 黄明明
张伟已经买了去沈阳的火车票，临行前还是决定再搏一次。
即将要从河北一所大学毕业的张伟为了工作的事焦虑已久。打听了很多人，谋划了若干未来。偶然间听人说保险业是朝阳产业，虽自己并非金融保险专业，遂以进入保险公司内勤当做目标——不过卖保险是坚决不干的。
经过几次面试和内部推荐，张伟居然收到了一家中型保险公司的橄榄枝，令他喜出望外。如果说有些许不满的话，那就是不能留在北京总部，而要到辽宁分公司就职。
此前，一家国有的头部保险公司已经给张伟打过好多次电话，在电话里信誓旦旦说是内勤岗位招聘。出于对这个公司品牌的景仰，张伟决定给自己一个留在北京的机会。
面试现场让张伟始料未及，大跌眼镜，“甚至有一点点失望”。面试官巧舌如簧劝说张伟加入营销员的队伍，并从收入、前景的角度分析内勤如何不如营销员有前途。这让张伟十分疑惑，分明是招聘内勤岗位，为什么一见面变了味？
从面试之处出来后，张伟毅然踏上了去往沈阳的火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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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年来，随着北京上海等一线城市落户门槛提高、房价高企、房租直线上升等，一线城市已经呈现“关门、疏解”的趋势，一线城市已经不是人们唯一选择。
伴随而来的，是“回到省会城市”的呼声越来越高，郑州、武汉、成都、西安等热门城市身价水涨船高；长沙、沈阳等房价仍然处于低位的省会城市摇身一变成为价值洼地，成了很多人选择工作和居住地的考虑对象。
张伟对沈阳既有忧虑也有憧憬。
近些年来，一句“投资不过山海关”就将东北的财富大门关闭。伴之轮番出现的营商环境、人口流失、空气污染、资源枯竭等等信息和话题的暗示，很多本土人口不断走出山海关，外地人口对东北的工作慎之又慎。张伟在网络上看到不少类似的信息，越看越是愁闷。令他转增郁闷的是，亲戚朋友几乎都不赞成自己的选择。一个在县城里做查勘员的小学同学告诉他，自己在县城里都能有七八千收入，去那么远还不如回家。农村老家的父母听说从沈阳回家一趟又要坐船，又要坐火车，可能需要好几天，愁眉不展。更因儿子以硕士研究生学历在北京不能落脚，觉得在村子里很没面子。
让张伟略有安慰的利好也并非没有。自成都、武汉、郑州等晋入国家中心城市之后，沈阳建设国家中心城市的传闻不绝。随着各城市人才引进政策的火爆，沈阳也顺势推出人才引进相关支持政策，例如普通高校毕业生来沈求职，提供10天免费住宿；对成熟实用人才给予购房租房补贴；人才引进可落户购房等等，虽然比起南方各大城市的政策略显低调，却也彰显了对外来人才的诚意。
沈阳这座城市对张伟吸引力最大的除了省会城市的身份之外，也是因为房价比较低。与北京动辄五六万一平米、学区房达到十几万一平米的房价相比，沈阳的确存在房价优势。除了浑南区这种热门新区房价不断上涨外，沈河区为代表的老城区的房价低到不可思议，有的岁月悠久的老房子甚至单价才五六千一平米，“简直就是白菜价”。张伟曾经计算过，以这样的房价来计算，自己工作稳定一两个月后，买一套80多平的二手房，才50万上下，首付只要十几万就可以拥有自己的房子，每个月还房贷也不过两千元左右。与北京购房者动辄上百万贷款、上万元月供相比，压力很小。这在北京简直是天方夜谭。
当时，买沈阳房子也是一种投资。有一位房地产界的“领袖”也看到了沈阳房价的价值落差，带领上千人涌到沈阳抢房，一时沈阳必涨的预期蔓延在各路投资者心中，虽然本地人仍然不为所动。
张伟也被思潮感染，认为日后升值了可以卖掉，作为重返北京的资本。入职之后，张伟很快就萌生悔意。
2
由于种种原因，保险一直是金融专业学生的末位选择。其中的因素比较复杂，牵涉到行业口碑、工作稳定性等因素，更重要的一点，是薪资收入较低和晋升体系不完善。
记者曾经对几大院校的老师和学生进行过毕业生就职调研。河北经贸大学金融学院老师冯文丽说，从该校的学生就业反馈来看，北京银行业保险业的工作月薪上万十分普遍，在石家庄相同的工作岗位则是4000左右。在北京工作效益比较好的银行支行，有的首年工作者年薪甚至可以达到20万以上。“还是北京收入高，所以学生们只要有机会还是愿意去北京”。
让张伟萌生悔意的，也正是薪资收入。
张伟入职的这家寿险公司，抵不上保费收入排在前列的几家巨型公司，也处于行业中游位置，非常有发展前景。张伟一开始想进入公司的综合部门负责宣传工作——这是他对保险公司内勤最简单的理解。分公司的负责人刘默十分看好张伟这个小伙，学历高、人物好、又在为人处世上比较通透，是个做业务的材料，决定让张伟进业务部门锻炼，并加入公司的一个人才培养计划。
谈到工资待遇时，张伟有不高的预期，还是低到他的预期之下了。基本的工资收入三千出头，不到四千，这一点让张伟很难接受。他自己反复算过账，除去房租、生活等刚性支出外，每月的工资已经所剩无几。不必说回家的路费，可能每月都没有多余的钱来买水果吃。而在这一点上，公司也很坚决，工资标准基本是不可动摇的。
在外界看来，保险行业属于金融行业，与银行、信托、基金等光鲜职业并肩，收入应该不低。前一阵子，平安李源祥转战友邦保险，以年薪5000万元+2亿元补偿费震惊了世人。其他保险公司高管收入千万年薪也并不鲜见，百万年薪更是普遍。但是精英的光鲜，并不代表行业中基层人员的收入高。
保险公司普通员工收入低，是行业的一个痛点。北京的一家财险公司一直在招聘综合人员，待遇是月薪6000元左右。前来面试的人很多，优秀的人才也不少，面试时相谈甚欢。当他们谈到薪资待遇时，脸上不禁写满了失望。也有能够接受薪资条件的人，却并不符合公司对岗位的高要求。有一位经济学家谈到这样的问题时说，一面是求职者找不到合适的工作，一面是公司招不到合适的人。“这是一种结构性失调”。
工作了不到三个月，在转正前夕，经历过天人交战的张伟，再次下定决心，回到北京，重新开始。
3
事实上，以北京为代表的一线城市，仍然是很多学生的首选。
“北方的学子首选北京，石家庄也是可以考虑的”。冯文丽老师说，她的学生主要选择这两个地方。北京的收入高一些，石家庄的压力小一些。
中央财经大学保险学院统计数据显示，从2014年到2019年，该院研究生就业地域并无显著变化。2014年选择北上广深的研究生占比75.28%，其他地区占比仅为24.72%。到了2019年，这一数字变成了75.29%和24.71%，波动幅度非常小，显示着金融专业毕业生的基本流向。
上海这座大城市对于金融专业毕业生，仍然有莫大吸引力。复旦大学经济学院许闲教授说，从就业城市来看，我们的学生可能还是集中在上海。当然也有部分学生回到自己的家乡。这个趋势比往年会明显，因为上海房价太高。但是就大部分学生来说，最后还是会选择留在上海工作。
对于行业选择偏好上，“这个基本是随当年市场情况定，基金、证券行业还是有吸引力，大型国有银行、保险公司也很受追捧”。中央财经大学保险学院副院长周桦说。
“我们是金融专业，学生们首选银行，保险退而求其次，大多数学生都在这两个专业之间选择”。冯文丽老师也谈到这一点。
许闲教授则道出了另一个趋势，这两年复旦大学的学生选择保险公司就业数量明显增加。不仅包括学保险专业的学生，也包括很多金融、税务、电子商务等其他专业学生。特别是保险头部企业，中国再保险、太平保险、中国平安、中国人寿、太平洋保险这些大型公司对学生的吸引力明显增加。
“我飘向北方，别问我家乡，高耸古老的城墙，挡不住忧伤”。一首火爆的《飘向北方》唱出了北漂的悲凉和坚决。
张伟重新回到北京，放弃了对于金融行业的追逐和幻想。辽宁的三个月保险公司内勤工作，张伟看成对自己的一种磨砺，有时候也觉得是走了一次弯路。
一个月后，张伟找到一份互联网公司的工作，综合月薪收入万元左右，他比较满意。
在被称为“后厂村”的人潮汹涌之地，张伟在公司里隔三差五就要加班到半夜，有时候要值班到天明。“侥幸的是，躲过了一次大裁员，不幸的是，互联网公司的红利已经没有了”。
对于未来，张伟尚无太多打算。“先活着，走一步看一步吧”。
（文中人物应采访对象要求均为化名。）
